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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、如果还有明天就好了 (第2/2页)
可有时候,苏岑半夜醒来去上厕所,经过客厅时,总能在暮色中看见烟头燃烧的火光,还有浅浅淡淡的烟雾。 父亲总是背对着他,在夜里静坐,黑暗中只有一点黯淡的火光亮着。 那个guntang如烈日的人,他的火光也会有落寂的时候。 父亲虽然爱笑,却并不快乐。 从那时候起,苏岑就知道,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孤独。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孤独,却无论无何也逃离不了孤独的宿命。 良久,苏岑摸索着,起身走到了两张黑白照片面前,上了两根香,躬身拜了三次,然后从床底摸出了那把古旧的猎刀。 这把刀是那个名为“父亲”的男人,在世上留给他唯一的东西。 父亲其实并不喜欢刀,也不想当猎人。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拔出这把刀的呢? 苏岑依稀记得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。 钟丘带着他走了很远的路,去一个有钱的亲戚家串门。 钟丘开口找亲戚帮忙,准备给苏岑借钱筹集上学的费用时,那男人家里正在吃铜锅涮rou。 大冬天,天气特别冷,苏岑穿着单衣,冻得嘴唇发紫。 钟丘看着铜锅,不时地吞咽口水。 那年头羊rou很贵,普通人过年也吃不上两顿。 苏岑一整天没吃饭,饿得头晕眼花,也没有看那个冒着热气的锅子一眼。 进门的那一刻,他就能从这家人眼里读出一种嫌恶和蔑视。 男人让父子俩等家里人吃完饭。 钟丘喜出望外,找了那么多家亲戚借钱,没一个答应的,现在终于有人肯帮忙了。 但是他们吃完饭以后,男人又开始抹眼泪诉苦,说今年生意没赚到什么钱。 女主人拿着拖把拖地,让苏岑让开。 钟丘看了看他家新修好的房子,又看了看自己布鞋子上沾着的泥。 干净的地板上,满是落下来的稀碎的土块和泥浆。 他沉默了半晌,没有说话,牵着苏岑的手,冒着大雪走了回去。 苏岑不记得那天走了多久,只记得从那家人的房子里离开的时候,心情很轻松。 后半段路,是钟丘背着他走回去的。 绕是如此,苏岑回家的时候,脚上也长了水泡和冻疮。 当天夜里,钟丘一宿没合眼,抽了一整晚的烟。 第二天,他从床底下,摸出了这把猎刀,那是身为猎人的父亲留下的遗物。 父亲不想让他走自己的老路,反复告诫他在学校认真读书。 年少的时候,钟丘就每天站在放学的路口,等待着父亲回来。 那时候,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天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,所以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。 夏梦的爸爸,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,也是竞争对手。 直到有一天的夕阳下,村里的长辈带回来一把染血的猎刀,还有半截胳膊。 “对不起,我们只能抢回来这些。” 年幼的钟丘记了这句话一辈子。 从那时候起,他就对猎人组织怀揣着一种无法释怀的恨意。 失去了顶梁柱,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,钟丘辍学了。 通过考试进入大城市的梦想,也只能成为梦想了。 说来也是讽刺,像钟丘这样发誓要离开这个小城镇的人,最终在这里草草过完了一生。 他对猎人这个职业恨之入骨,却重蹈了父亲的覆辙。 当他从床底摸出那把古旧的猎刀时,他很难形容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。 刀镡已经生锈了,那把刀卡在刀鞘里拔不出来,但当他用尽全力拔出它的时候。 那把刀的锋芒,竟然是那么刺眼。 再往后,苏岑上学的学费就有了着落。 也是拔刀的那一刻,钟丘才真正明白,为什么父亲要做猎人,要过刀尖上舔血的生活。 因为对他这样的人而言,生活不是一种选择,而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宿命。 现在,苏岑看着这把传承下来的猎刀,心中感慨万千。 钟丘在拔出这把刀的心情究竟如何,他不得而知。 但拔刀的宿命,已然命定。 关上门,走出冗长的巷子,苏岑最后回过头看了那栋房子一眼,然后朝着荒野上走去。 这个人也许明天回来,也许,永远回不来了。 夜里没有星光,乌云黑压压的一片,暴风雨要来了。 与其让那份恐惧成为心里的阴霾,伴随自己一生,还不如持刀去斩断恐惧的源头。 苏岑不想再等,不想寄期望于其他人。 他不会忘记昨夜有多么漫长。 那份提心吊胆,他不想再经历一夜。 更何况,它还盯上了夏梦。 苌鬼已经夺走了他的爸爸mama,他绝不会再让它夺走梦梦。 苏岑拿着猎刀,割开沿途齐人高的蕨类植物,在一片废土上行走。 刀柄上的黑色鲨鱼皮革在掌心摩挲,凹凸状的网状纹传递着让他心安的质感。 皮靴深深浅浅地踏在松软的火山灰里,肺叶间满是粉尘和硫磺的味道。 夜色之下,一座废弃的工厂若隐若现,高大的烟囱只剩下了半截。 那是灾变前,人类工业文明留下的痕迹。 苏岑脚步顿了顿,隐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小腿抑制不住颤栗起来。 风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,正在呼唤他的名字。 理智告诉他,不要去追溯声音的源头,但他还是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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