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衣花绶_第十二章 对峙(下)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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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十二章 对峙(下) (第1/1页)

    “前头在说些什么呢?”

    县令话音刚落,邻堂审近的一片人群先就炸开了,吵吵嚷嚷的,比等候升堂时更甚几分。

    站在靠后位置的,见这热闹,哪有被闷在鼓里的道理。

    “县令说了,跪在堂上的那妇人,背了三条人命!”

    回话之人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,说得神秘兮兮。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还没等再问,便有人先接了话茬。

    “是啊,你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妇人,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。”

    此人也借口有急事儿,也不再多言,摇了摇头,继续往人群外走去。

    钱氏就算掩饰得再平静,也无法遮掩内心的杂乱。

    与三桩命案有所牵扯,就算没有什么能使得她伏法的直接证据,也无法脱罪。

    当众提审之下,这几件原先只发生在小村子中的意外很快就会被一传十十传百,众口铄金之下,再想挽回难比登天。

    就算是难逃其罪,钱氏也不会认下杀人的事儿,为了她自己,也为了她唯一的儿子。

    钱氏原是没有起夜习惯的,火烧粮仓之后,她常常会梦见烧得黢黑的前夫来向她索命,最近又加上了一大一小两个水鬼。

    午夜梦回,被惊醒后便会下床走动走动,看一眼她熟睡中的儿子,给他掖了被子,再躺回床上。

    她的娘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卖纸伞的,更准确地来说她没有娘家。

    做纸伞的人家不过是把她捡来做童养媳的,他们恨不得天天把她被丢在地里的事嚼上几遍,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安分守己。

    那年她和周荇一般大,初秋不起眼的肺病要了她本该嫁的那人的命。自此之后,她就成了那一家人的眼中钉,仿佛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。

    知会了要把她远嫁后,钱氏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的。左右,她也没有家。

    她本就没有什么归属感,嫁了两次后仍然是没有的。她得到的一切,似乎都可以在明天失去,独独除了她唯一的孩子。

    在钱氏看来,或许孩子是她人生的重大意义。血浓于水,不管她怎样的飘摇,她的孩子永远是她的孩子,而她也永远是那孩子的母亲。

    这种想法让钱氏执着地认为,为了她的孩子,她能够放下一切。懦弱、尊严、乃至生命。

    钱氏把这些当做是神圣的“为母则刚”,她也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这些,她知道,不论与谁说,或许都会把她当做一个疯子。况且,除了她的孩子,她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。

    眼下,县令已经把话挑明。就算拿不出什么证据且她不伏法,也难逃其罪。

    咚--

    惊堂木的响声,钱氏听的是最清晰的,一声声像是戏过一折后的锣声。嘈杂声吵得她头脑发涨,似乎这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梦里,她也宁愿是在梦里的。

    “你再嫁才溪村周家一年,就摊上两起人命官司,你又当如何狡辩?”

    钱氏微微垂着头,低眉敛目,眼中神色流转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
    抹了泪,钱氏唱白似地念道:“人生数载,总是要经历些生死离别,不幸聚在这一年之中,便成了牢中要冤死的鬼。若真有天理,又怎会如此作弄,只苦得我儿自此孤苦一人。”

    若一次是巧合,两次三次也是巧合吗?谁又能确定呢?

    答案对于钱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。是,她是杀了人但没有人会知道。

    杀死前夫,她用了三年。桐油是她自己熬的,丈夫时长不在家中,她有大把的时间熬制,为了不让人察觉,每次只能熬一些,其余的时间是将气味散尽。

    至于那对父女,她从嫁来才溪村就开始谋划,一年时间,足够知道两个人的习惯、喜恶。

    她本就不是干净的,那需要的便

    不是是非对错,而是把水搅浑,让这一切自此变成一笔糊涂账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到底是武将出身,思辨这块儿终究是短板。

    县令只觉血气直冲天灵盖。有吴讼师撮合,他是见过周荇的,钱氏所作所为,他一清二楚,但他不能说。

    周荇隐姓埋名自然是他授意为之的,不然届时连新的文牒都难以拿到。

    “你明知周家姑娘是落入水中,瞒着村里人大半天,要不是有人察觉你神色不对逼得你说出实情,你要瞒到几时?”

    钱氏也不答话,略略侧着脑袋,低头看地面,一副任人宰割的无辜模样。

    “还有你那二嫁的丈夫,同床共枕夜半起身去找人你会不知?丈夫一夜未归你是一点儿都不心急,等着人敲你家门告诉你丈夫溺死。”

    依旧是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倒也不只是县令心中火起,薛明郁看着也觉得各种膈应。走下楼去等在一楼堂中,静候被县令传上堂去对峙。

    “好,钱氏,你好得很。”县令快要连成一条的粗眉毛扭动得像只毛虫,“传仵作。”

    仵作是昨日刚回到的县里,舟车劳顿难免风尘仆仆,胡子拉碴略显潦草。

    被唤到堂上后在钱氏边上站定,弯腰拱手作礼。

    “你快说说,周老那溺水的徒弟怎么样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“周老”两个字,人群又不淡定了。一方县令,称为周老的,那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,很快就有人猜到身份。

    “是咱州那个演傀儡戏的吧,有一回去茶馆吃茶的时候听人说起过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也像。”“八成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仵作也顾不上后边百姓在议论些什么,应了声“是”,便讲述起尸身的情况。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,这人溺水并不是意外,而是有人故意为之?是有人将他杀死,随后被拖到水中掩盖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周荇有些佩服这位县令。三言两语,将仵作所说的重点悉数挑出,不仅整理思路,更是在告诉堂下看热闹的百姓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。

    “来人,让县衙府中的婆子将她带下去,验身上有没有被踢打造成的伤。”

    堂审本就是有备而来,早就派了丫鬟婆子数人在堂外等着,不一会儿就走来两个身板壮实的婆子,一左一右,就将钱氏从地上拔起。

    “冤枉啊!”

    沉默了半天,钱氏一声爆吼,撕心裂肺几乎破音,声音响到两个婆子满脸痛苦。原本乖顺得像只兔子的钱氏,猛得像一条网抄子里的活鱼。

    “每天身上有淤伤的都不在少数,以身上淤青定罪,真是可笑至极,荒谬至极!我一个妇人,力气再大又怎么敌得过男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才说了,死者是被勒毙的,要勒死一个体格大于自身的,当然是做得到的。”

    他从小跟着父亲学做仵作,到现在都有二十多年了。忽悠别人或许可以,但是忽悠他,绝无可能。

    有一点他刚才没有说,死者脖子上的勒痕是向下倾斜的,也就是说,这名凶手很可能是体格小于死者的。

    “我那可怜的儿子,现在六岁了,还不会说话,和他后爹处得好,他爹没了,兴许是能察觉得到,这两天是疯疯癫癫,又踢又抓。

    让婆子查,我身上必然都是伤的,要是跟着走了,我再解释大人如何会信。而且……”

    钱氏说假话的精妙之处在于,她所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。

    那孩子好像确实不会说话,有时能安安静静坐一整天,有时在家里乱跑乱叫,和他说话总是觉得他好像似懂非懂,处一段时间就能发现不正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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