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四章 自由心证 (第1/1页)

    王就是跟郭宠搁这儿咬文嚼字呢，这律呢…本来就是这么说的，对象说的是匈奴，是前汉的法律延用的，当时匈奴还是大汉的心头之患呐，其他诸胡…嗯，菜中菜！哪儿需要给他们提上？

    后来匈奴分裂，渐衰，附汉而得存，其实呐前面那句已经不适用了，因为匈奴名义上算是大汉的臣邦，毕竟…象征着单于份的金印还是汉庭授予的。

    而鲜卑尽占匈奴故地，实力噌地就上来了，寇边、劫掠、拒绝和亲一顿作猛如虎，乃有后边蔡邕上书云甚么“鲜卑强盛、才力劲健、意智益生”、“关塞不严，网多漏，精金良铁，皆为贼有，汉人逋逃为之谋主，兵利马疾，过于匈奴”云云…

    然鹅，没有一项完整且准确的法律，能制裁这些通鲜卑者，长期从事法律方面的吏员，其实是不难发现这个问题，只是不知怎地，一直未上书请改，直到郭宠任职廷尉的第二年…

    郭宠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，那意思就是——你该不会不知道这回事吧，边看边说道：“光和年十二月，先帝改元中平，大赦天下，二年三月，宠上书陈弟数事，言及鲜卑之强劲远甚匈奴，遂改律，以‘胡人’代‘匈奴’…”

    中平二年…

    王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年份，这一年，他可记得清楚！

    光和七年，他上书弹劾张让与黄巾军私通，结果张让花言巧语一哭二闹三上吊的，灵帝哪儿真舍得罚他“阿父”？此事就不了了之了…

    但是事远没有这么简单，张让因为此事记恨上了王，不等王再次上书弹劾他，他就先给王整进雒阳大狱吃牢饭去了~

    时间呢，正是光和二年…是的，他这一整年几乎都在吃牢饭。

    故这改律之事，他还真不知道。

    王曾任过刺史，而刺史是监察官，他是熟知律法的，至于后来么，他官位都丢了，还了解这些干毛？待他重新入仕的时候呐，何进又在不久后卒于宦官之手，雒阳动…

    会天子归雒阳，他任尚书令，总揽政事，他是真没有注意到律令什么的已经改了。

    好吧，这一条算是行不通了，不过他还有一杀手锏——“不知高德所任何职耶？”

    夏侯兰接过这个话茬答曰：“但闻那沿路押运的军官，称其‘高令’，事后某也问了那井陉长，说高德此人乃是高邑令。”

    王微微一笑道：“袁绍为渤海郡守，高德为高邑令，何以定绍罪耶？”

    这算是这次决案中看起来最大的bug，就是他渤海太守，凭什么去指挥常山国的高邑令？没有证据可不要瞎说嘛~

    郭宠对此是有说法的，他不去想为什么王这么去较真儿，只是指着甄奂，对着王不卑不亢地回复：“此，人证也。宠决案可不是没有依据，若是那袁绍觉得他怨了，尽可上诉，宠只讲凭证！”

    当然不只是人证，但是能拿出来说的只有这个，最重要的完全就是自由心证了，那便是汉律有坦白从宽的节，甄奂的结局本就只有一个，那就是枭首弃市，但是他坦白的话，视节或可减轻为“髡钳城旦舂”。

    何意也？髡钳城旦舂是文帝改革徒刑之后的刑罚，自死罪下，髡钳城旦舂是最重一级的。饶是如此，也比文帝前的刑罚轻上太多——之前是动不动刑加无期，自文帝改革后，最重也就是剃头加带铁项圈，刑期也只有六年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，甄奂还有活下去的可能，当然他若是不想被弃市，就只有老老实实交代，故郭宠认为甄奂说的是真的。

    当然这也是郭宠的经验之谈，他见得多了，知道像这种人，最想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！

    “单口只言也可为凭证？那若是此獠攀诬老夫，那郭廷尉是不是该给老夫槛车下狱？”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。

    “槛车倒是不必，但甄氏若真提及了王尚书，宠会给王尚书辩白的机会的。”郭宠仍是不卑不亢的答到。

    事实就是如此，不光他们这些法律机关，就连天子也得是这样——“王尚书应该是深有体会的，光和七年，公上书弹劾常侍张让…”

    王：……

    反驳？拿什么反驳？郭宠说的啥意思呢，还是王当年那档子事，当时他一封劾书奏到刘宏面前，刘宏马上就给张让召进宫责问了！虽然最后张让没啥事，但是刘宏这举动不是摆明了么——犯罪咸鱼人，过来挨打！

    给他的黑历史都扒出来了，王还有甚么好说的？

    黔驴技穷，王真的是再想不出任何法能帮袁绍说话了。

    哼！王在心头冷哼一声，嘴上阳怪气地道：“郭廷尉不愧是仲孙公之后，当真是擅决案！”

    言罢拂袖而去…

    刘备、崔博瞅着他那样儿都快要笑出声了，无他，看着王吃瘪的样子，实在是太让人快乐的。

    袁绍这种人…王还愿意去洗？

    他也不是蠢人，能看不出来么？高德一个小小的高邑令，哪儿弄这么多军械去？

    哦…你说韩馥啊，韩馥是谁家故吏，你王会不知道？这都什么时候了？冀州现在和朝廷的态度也是暧昧的很。

    荥阳会盟，韩馥本就是赞成袁绍担任盟主，还坐镇冀州为联军保障后勤，后来，袁绍逃回渤海，他韩馥可有说甚么？什么都没有，连个信儿都没有给朝廷回的！

    就说是袁绍咋地？没有证据直接表明袁绍反叛，拿证据证明袁绍和胡人交易关物资，治他的罪一样可行！

    现在就只待郭宠上书天子，请槛车征袁绍了，那么袁绍将面对三个选择…一个是乖乖上囚车，路上跟着颠沛流离个千儿八百里，来对证嘛~

    在则就是袁绍弃官逃亡，这可能吗？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，亡命天涯的名士不是没有，譬如蔡邕、张俭…

    但终究袁绍和他们不同，他是有野望的，这点儿崔博清楚，所以袁绍选择反叛的几率要远大于亡命…